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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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评·美国城市发展模式的历史解读韩 宇　　提及中国的美国城市史研究 ,王旭教授是学界公认的领军人物。他的研究不仅得到了史学界同行的广泛赞誉 ,而且成为地理学、经济学等学科从事城市研究工作的学者了解美国城市历史和现状的重要参考。自 2000 年出版我国第一部美国城市通史著作 ①后 ,王旭教授继续深入探究美国城市的发展道路 ,并在此基础上完成了新著《美国城市发展模式 :从城市化到大都市区化》②。这部长达 64 万字的厚重著作是王旭教授潜心研究二十余载之结晶 ,从城市化进程、城市经济变迁、城市管理等方面对美国城市发展模式进行了全方位、深层次的解读。一　　从殖民地时期到 20 世纪 20 年代 ,美国城市的发展经历了这样的过程 :即农村人口不断地向城市地区集中 ,城市数目增多 ,城市人口在总人口中的比重不断上升。到 1920 年 ,随着城市人口超过 50 % ,美国实现了城市化 ,这是传统意义上的城市化阶段。在 20 世纪 20 年代之后的美国城市发展进程中 ,郊区的发展势头十分强劲。相形之下 ,中心城市每况愈下 ,人口和就业机会大量流入郊区。因此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郊区化被视为上世纪美国城市发展的主流。王旭教授没有人云亦云 ,而是以更广阔的视角对这一现象进行了解读。“20 世纪郊区的长足发展并不是一个孤立的现象 ,它是城市发展到一定阶段 ,城市功能外延 ,城市化范围扩大的表现 ,它的发展是与其母体即中心城市紧密相连的。中心城市与郊区由此形成互动关系 ,共同促成城市化地域范围不断扩展。换句话说 ,这已经形成了不同于以往的仅限于城区扩大的城市发展的规律性现象 ,出现了新的地域实体。”这种新的地域实体就是由中心城市和郊区所构成的大都市区。事实上 ,从 20 世纪 20 年代开始 ,美国城市的发展主要是在大都市区范围内。随后 ,在系统分析美国人口统计署这个权威机构发布的统计数据 ,以及具体阐述大都市区的经济地位及其影响的基础上 ,王旭教授指出 :“20世纪美国城市化的主导趋势是大都市区、尤其是大型大都市区的发展。这种以大城市为轴心横向扩展 ,从而使其市区和郊区规模不断扩大、城市化水平不断提高的过程 ,又可称为大都市区化。”以大都市区化来概括 20 世纪 20 年代后美国城市的发展趋势是王旭教授多年潜心钻研的结果 ,绝非轻率之举。十多年前他已经着手进行大都市区化的研究工作。从 2000 年开始 ,王旭教授就此问题发表了一系列的文章 ,为这一论断的提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基于对美国城市发展进程的深刻解读 ,王旭教授以 1920 年为界将美国城市的发展历程一分为二 ,此前为城市化时期 ,此后为大都市区化阶段 ,这是美国学者的同类著作中未见的分期方法。王旭教授在《美国城市史》一书中对大都市区化进行了初步的阐释 ,但是对许多重要问题没有展开论述。《美国城市发展模式》则对大都市区化的相关问题进行了全面深入的讨论。其中最为精彩的部分是对“逆城市化”论调的有力批驳。20 世纪70 年代美国大都市区发展曾一度趋缓 ,以经济地理学家布赖恩·贝里为代表的一些美国学者就此提出了美国城市出现了“逆城市化”或“反城市化”现象。此观点在我国学术界影响很大 ,许多人认为①②王旭 :《美国城市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0 年版。王旭 :《美国城市发展模式 :从城市化到大都市区化》,清华大学出版社 2006 年版。以人口集中为主要特征的城市化由此发生逆转 ,并以此作为主张在我国发展中小城市、限制大城市的重要依据。王旭教授对 20 世纪 70 年代美国大都市区发展状况进行了深入的考察 ,指出 :“如果把视角扩大至整个美国 ,就会发现人口并没有分散 ,而是完成了一种新的集中 ,集中到西部和南部新兴地区的大都市区、尤其是大型大都市区。”而且 ,在1980 年 ,全美 75 %人口居住于大都市区 ,其余人口亦多分布于大都市区周围 25 英里之内的地区。绝大多数距离大都市区较远的小城市人口鲜有增长 ,甚至出现负增长。就此而言 ,70 年代城市化趋势仍然为人口向大都市区集中。80 年代以及之后的大都市区发展加速 ,彻底扭转了 70 年代的颓势 ,说明 70 年代只是一个过渡性阶段而已。王旭教授进而指出 :“逆城市化是由人口集中在城市和大城市的集中型城市化转变为人口向大都市区内的郊区和中小城市迁移的分散型城市化⋯⋯不是对城市化的否定 ,而是城市化发展的一个过渡性现象 ,是城市文明的普及和城市生活方式的扩散。”作为大都市区的两个基本构成要素 ,中心城市和郊区的关系无疑是值得关注的重大问题。由于此问题十分复杂而且仍处于变动之中 ,在美国学者的城市通史专著中对此多浅尝辄止或者搁置不提。王旭教授知难而进 ,对中心城市和郊区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系统的论述。他对中心城市和郊区的动态关系的定位是 :“在大都市区发展初期 ,中心城市居主导地位 ,郊区则是城市功能外延的产物 ,是依赖于城市而存在的。但随着大都市区的发展 ,情况有了变化 ,郊区基础设施日益完善 ,对城市的依赖性减低 ,开始具备甚至部分取代城市的功能。”王旭教授首先以发展失衡为切入点 ,系统探讨了郊区长足发展和中心城市相对滞后的表现、原因以及所产生的经济、政治和文化方面的影响 ,进而对在大都市区城郊发展失衡的过程中 ,中心城市与郊区的经济功能和依存关系发生的变动进行了阐述 ,指出中心城市发生了重新定位 ,完成了从制造业中心向生产服务业和信息中心的转变 ,这种转变“有助于强化中心城市在大都市区经济中的中心性作用。在大都市区内 ,虽然郊区形成一些次中心 ,在很多方面可与中心城市互争消长 ,但在信息和服务这些后工业化社会的关键部门 ,仍对中心城市有很强的依赖性。”接下来王旭教授将笔锋转向零售业重心向郊区转移的现象。依笔者陋见 ,此部分内容如包括制造业向郊区转移的情况 ,并对郊区如何依赖于中心城市加以具体论述 ,对全面认识中心城市和郊区的关系会更有帮助。从整体上看 ,王旭教授对大都市区化的阐释深刻独到、功力深厚 ,是《美国城市发展模式》最精华的章节 ,也是我国学术界对此问题最为深入全面的论述。二　　经济结构变动对美国城市经济发展的影响是《美国城市发展模式》的一条主线。美国经济结构变迁遵循着这样的基本轨迹 :从 19 世纪初开始 ,美国的工业化进程逐步展开 ,并向横广发展 ,在 19 世纪下半叶和 20世纪初达到鼎盛时期。二战后 ,美国经济开始了后工业化的转型 ,服务业和高技术产业部门迅速兴起 ,在产业结构中的主导地位日渐增强 ,相形之下 ,传统制造业部门举步维艰。作为美国城市发展的主导力量 ,经济结构变迁的重大影响是任何一部美国城市通史著作都要详加讨论的重要内容。该书的上篇清晰展现了工业化对美国城市发展的影响。在 19 世纪上半叶 ,随着工业化的初步展开 ,作为美国工业革命摇篮的东北部城市开始兴起 ,并确立了在全国经济中的核心地位。到了 19 世纪下半期 ,在工业化迅猛发展和西部大规模开发的背景之下 ,美国城市化步入鼎盛时期 ,其中 ,中西部和西部的城市发展尤为引人注目。王旭教授指出 ,中西部城市的崛起是美国工业化纵深发展最直接的反映。工业化和城市化同步发展 ,互为因果 ,中西部城市具有典型的工业城市特征。而且 ,该地区分散独立的中小城镇迅速发展成为一个联系紧密的城市体系 ,与东北部城市共同构成了美国的制造业带。接下来王旭教授对西部城市化进程作了精彩深刻的分析。美国学术界普遍认为 ,西部的城市发展遵循农业开发先行、而后工业化及城市化的循序渐进式道路 ,与东部相比没有重大差别。王旭教授对此观点931　　　　　　　　　　　　　　　美国城市发展模式的历史解读提出质疑 ,认为地处边远地区的美国西部并不是在简单重复东部城市化的老路。由于西部山地居多、交通不便、人烟稀少 ,难以同时进行全面开发。其自然经济又属矿产资源型 ,不宜发展大规模的多样化经济 ,而开发之初所必需的主要是经济联系功能较强的中心性“支点”,作为沟通东部与西部腹地的“桥头堡”,而不是以分散和渐进性发展为特征的农业经济 ,这就决定了它不可能走东部的城市化道路。王旭教授指出 ,以工业化时期较高的生产水平为依托 ,西部开辟了一条有自身特色的边远地区城市化道路:其一 ,绝大部分城镇是西部开发的先导和主体 ;其二 ,西部的主要城市均呈跳跃性发展。而美国东部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优越的地理条件 ,其城市发展是在农业开发已经完成的基础上进行的。就发展模式而言 ,东部各城镇发展较为均匀 ,呈逐级递进的过渡形式。因此 ,美国西部城市化并非在简单重复东部城市化的道路 ,是边远地区城市化的典型。二战后 ,特别是 20 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 ,美国经济结构发生重大变动。其中 ,传统制造业的衰颓与高技术产业的兴起对美国区域经济和城市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此背景之下 ,西部和南部这两个美国历史上的欠发达地区的城市异军突起 ,而一直居于领先地位的东北部和中西部城市举步维艰 ,此状况分别被称为“阳光带”和“冰雪带”现象。王旭教授在该书的第八章对此问题进行了全面深刻的解读。他指出 ,联邦政府的扶持、高技术产业的兴起、美国对外贸易比重及格局变化和美国人口的老龄化等因素共同促成了西部和南部的崛起。“冰雪带”城市缘何走向衰落呢 ? 王旭教授借用区域经济发展周期理论 ,通过对典型的老工业区美国中西部历史发展的长时限的追溯加以分析 , 认为“冰雪带”城市的消沉是工业城市发展周期和经济结构变迁共同作用的结果。值得关注的是 ,东北部和中西部的老工业城市在经历了转型的阵痛后逐渐走出低谷 ,反映了美国区域经济变动的新趋势 ,王旭教授在第十一章中对此进行了追踪和分析。高技术产业的蓬勃发展对美国城市的经济结构和空间结构均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王旭教授以“新科技革命与加州城市发展的新模式”为题对此问题进行了专门的讨论。选择加州作为此问题的切入点实为颇具匠心之举。众所周知 ,加州是举世闻名的高技术中心硅谷所在地 ,也是美国高技术产业最发达的地区。而且 ,这里的洛杉矶大都市区和奥兰治县形成了多中心的发展模式。笔者认为 ,此部分内容若对高技术如何促成城市的多中心结构加以具体阐释 ,则会更有说服力。应该指出的是 ,在战后美国经济结构变迁中 ,服务业、尤其是生产服务业长足发展 ,对城市经济和空间结构的影响与高技术产业不相上下。《美国城市发展模式》对此问题也有多处论及 ,但是没有进行专门的讨论 ,与服务业的重要地位似乎不相匹配。全面追踪美国城市发展的最新动态是《美国城市发展模式》一书的鲜明特色。在此方面 ,该书完全可以和美国学者的同类著作一争高下。王旭教授是一名密切关注美国城市发展现状的历史学者 ,借助于互联网的便利和与美国学术界的频繁交流 ,对美国城市的最新状况和发展趋势了如指掌。该书的最后一章“新世纪的美国城市和大都市区”,对美国城市和大都市区发展的最新状况和发展趋势进行了追踪性考察。其中 ,机场城市、棕色地带改造、黑人郊区化以及老工业城市的转型与复兴等问题都是美国学术界近年来研究的新热点 ,这些我国学者鲜有论及的问题对了解美国城市发展的最新动态无疑大有助益。正如王旭教授指出的那样 ,美国历史发展进程由于很少受外来偶然或不确定因素的干扰 ,市场经济影响直接而强烈 ,发展脉络清晰 ,带有一定的“原型”特征 ,据此可更准确地认识城市化的一般规律。因此 ,与一般的国别城市史相比 ,美国城市史有其不可替代的研究价值。中国正在步入加速城市化时期 ,合理有序的城市化和城市发展是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保证。王旭教授所著《美国城市发展模式》的问世 ,有助于我们正确认识美国城市发展模式 ,及时为我国城市化研究和建设提供更准确的参考。[本文作者韩宇 ,厦门大学历史系副教授。](责任编辑 :高国荣 　任灵兰)041 　　　　　　　　世 界 历 史　　　　　　　　　　　　　2007 年第 3 期

美国城市发展模式的历史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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