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思想是中国古代认知体系中的一个重要命题,有丰富的内涵和普遍适用性,被应用于多个领域和学科研究中。阴阳对立统一,相互依存,从这一关系角度出发,可以形象地阐释语言符号的构成及意义的生成过程,也可使文学作品中性属问题的研究视角更加多元,还能为语言跨文化交际研究带来新的视角

李锡纯

纪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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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思想与语言研究: 关联与启示纪玉华 李锡纯作者简介: 纪玉华，文学博士，厦门大学英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李锡纯，厦门大学英文系博士研究生。摘要: 阴阳思想是中国古代认知体系中的一个重要命题，有丰富的内涵和普遍适用性，被应用于多个领域和学科研究中。阴阳对立统一，相互依存，从这一关系角度出发，可以形象地阐释语言符号的构成及意义的生成过程，也可使文学作品中性属问题的研究视角更加多元，还能为语言跨文化交际研究带来新的视角。关键词: 阴阳思想; 语言; 语言学研究; 关联; 启示中图分类号: H0 － 0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 － 1569( 2013) 04 － 0212 － 05“阴阳”是中国古代认知体系中一个重要的命题。早期的“阴阳”只具有经验层面的意义，后来与五行学说融为一体，上升到哲学范畴，在我国哲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哲学家张立文认为，“阴阳是中国古代哲学思考的中心，亦是贯穿始终的范畴”。①庞朴认为“五四之前的中国固有文化是以阴阳五行作为骨架的”。②作为一种普遍规律和法则，阴阳思想是指导人类行为的基本原理，具有普遍适用性。③这一思想后来被广泛应用于政治、军事、农业、天文历法乃至宗教、伦理、艺术等领域。然而，迄今为止，系统综述阴阳思想与语言之关联的研究尚不多见。一、“阴”与“阳”: 内涵与引申“阴阳”概念的起源至少可以上溯至商末周初。在战国后期至西汉中期，阴阳思想已发展成为中国文化的骨架。现当代学者对“阴阳”概念的阐发多集中在经验层面和属性层面。在经验层面上，“阴阳”最初指日光向背，向日为“阳”，背日为“阴”，据此，凡背日、向日的地理位置皆用“阴阳”表述，后来“阴阳”被进一步延伸、拓展，用于表述气候的寒暖。此外，中国古籍中出现的“阴阳”还有以下三个义项:1． 解释万物之化生及其分类。凡天地、日月、寒暑、昼夜、男女、夫妇、君臣以至腑脏、气血等，皆分属“阴”或“阳”。2． 表里、隐显的代名词。表为“阳”，里为“阴”;“显”为“阳”，“隐”为“阴”。3． 代指日月运转之学，也就是天文、气象。在属性层面上，“阴”与“阳”的自然、社会和伦理属性迥异。顾文炳在《阴阳新论》中对其212《东南学术》2013 年第 4 期进行了系统的概括:“一般地说，在自然属性上‘阳’具有刚、健、热、伸等形式，‘阴’具有柔、顺、寒、屈等形式。在社会属性上来说‘阳’是贵、富、尊;‘阴’是贱、贫、卑。在等级属性上‘阳’代表的是君、父、夫;‘阴’代表的是臣、子、妻。在伦理上‘阳’是善、仁、爱;‘阴’是恶、戾、残。”④二、阴阳关系的哲学阐释在哲学层面上，对阴阳关系的论述大致可以概括为六种学说，分别为“阴阳对立统一”说、“阴阳调和”说、“阴阳互根”说、“阴阳互含”说、“阴阳消长”说和“阴阳转化”说。具体来看，“阴阳对立统一”说认为，自然界的一切事物或现象都存在着互相对立的两个方面，阴、阳是事物的两种属性，代表矛盾对立、统一的两个方面，是对自然界相互联系的事物和现象对立双方的概括。“阴阳调和”指的是阴和阳之间的相互交流，《庄子》中的“阴阳交通而成和”，《易传》中的“阴阳合德”，都体现了这一观点。然而，“阴阳调和”并不是消除阴、阳之间的差别，而是二者之间可以交流得和谐、顺利，不存在相互阻隔、压制，也不存在互相堵塞的状况。“阴阳互根”指的是: 阴阳二者相互依存，任何一方都不能脱离另一方而单独存在。“阳”依存于“阴”，“阴”依存于“阳”。“阴阳互含”是指“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消长”说指的是: 事物和现象中对立的两方面是不断运动变化着的，其运动以此消彼长的方式进行，阴阳两个方面你进我退，以此保持事物的正常发展变化。“阴阳转化”指事物或现象的“阴”或“阳”两种不同的属性在一定的条件下向对立面转化，由“阴”变“阳”或由“阳”转“阴”，但是这种“转化”并不意味着单纯的取代或转换，而是两者互相牵制和互相制约。三、阴阳思想与语言学研究在对阴阳关系的哲学阐释中最具代表性的观点是: 阴阳对立统一，互相依存。一切事物或现象都存在着互相对立的两个方面，语言符号也是如此。从阴阳关系的角度出发，可以形象地阐释语言符号的构成以及意义的生成过程。在 Construing Experience through Meaning: A Language － based Approach to Cognition ( 通过意义识解经验—基于语言研究认知) 一书中，M． A． K． Halliday 与 Christian Matthiessen 用太极图解释意义生成 ( semogenesis) 过程。⑤太极图是一个符号，由“阴”、“阳”两部分构成，“阴”和“阳”是这个符号的两种不同属性，两者共处一体。语言符号 ( sign) 和太极图一样，具有两种不同的属性，也就是语言形式 ( wording) 与意义 ( meaning) ，图 1 解释了语言形式和意义的关系，“noun”( 名词) 是语言形式，“a participant in a process: conscious or non － conscious being”( 某过程中的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参与者) 是语言形式所表达的意义，语言形式和意义是体现( realization) 的关系，语言形式体现语言意义，两者共同构成一个语言符号。图 1 ⑥213《东南学术》2013 年第 4 期作者还运用阴阳图的形象特征为语言符号生成过程赋予动态化的表达。他们用阴阳图及其变体形象地阐释了意义生成的三种方式，其一是创造新的语言形式，或给旧词赋予新意，比如，“computer”( 计算机) 一词被用来体现意义“electronic device for thinking with”( 智能化电子设备) ，对应到阴阳图示中可理解为产生一个新的阴阳统一体。其二是通过提升语义精密度来扩展语义潜势，例如，我们将细菌( bacteria) 和病毒( virus) 作区分，使二者作为独立的词来表达不同的含义。对应到阴阳图中可理解为一个阴阳对偶范畴分解成为两个更为精密的阴阳统一体。其三是通过对符号进行解构使语言形式和意义分离，让同一个语言形式表达不同的意义，或让同一种意义用不同的语言形式来表达，各自独立成为不同的语言符号，对应到阴阳图中可以理解为阴阳完全分离，各自组合为完全不同的阴阳统一体。由此可见，从阴阳关系的角度和阴阳图的外观特征切入，“阴阳”的对立统一、相互依存的关系以及阴阳图独特的形式化特征可与语言符号建立关联，证实了“阴阳”思想在语义研究领域的适用性。中国古代学者认为，“阴”与“阳”的对立统一与相互消长可用于解读宇宙万物的本质，正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如图 2 所示，所有自然存在都由抽象的“阴”与“阳”构成，自然存在的各个层面均如此。阴阳平衡维持其健康，阴阳分离则致其消亡。图 2 ⑦Wei Yang 以上图为理论依据解释语言的存亡现象，并解读该现象的核心问题———健康语言结构的核心构成要素和维持语言健康的内部机制。⑧语言也可视作阴与阳的统一，如图 2 所示，语言的各个层面亦由阴阳构成。例如，在句法结构层面上，“阴”与“阳”分别对应语言中的肯定与否定、主动和被动等。肯否定表达和主被动表达虽然在语言中的使用频率各不相同，但是这些对偶范畴使得语义表述更为完整。同理，词汇层面上的“阴”和“阳”对应的是词汇阴性和阳性，开放类词和封闭类词，实义词和虚词等，在音节层面的“阴”和“阳”对应的是元音和辅音。这些看似对立实则互相依存的元素构成了语言，互为补充，使语义表述更为完整，也使语言形式更加多元。如果将语言中的阴阳元素割裂开来，或者在语言发展过程中两者之一缺失，便会出现语言失衡和言语障碍( language disorder) 。传统语言学理论将语言划分为很多微小的语言现象进行独立的研究，而阴阳观视阈下的语言只包含“阴”和“阳”两种要素，而且这两个要素是动态的、不断变化的，同时阴阳观视阈下的语言研究是基于语言整体的而非独立的语言现象。综上，阴阳思想可与语义研究与语言结构研究建立关联，从而给语言学相关研究带来全新的视角。四、阴阳思想与文学研究在属性层面上的“阴”与“阳”可与语言风格建立关联。郭孔生将“阴”与“阳”的概念应用到文学作品研究之中。他运用“阴”和“阳”的概念分析并探讨了《周易》的行文特色。《周易》中的乾卦由阳爻组成，而乾卦部分的语言特色是阳刚、雄健，与“阳”的属性一致。坤卦由阴爻214《东南学术》2013 年第 4 期组成，这部分的语言特色柔顺、含蓄，与“阴”的属性一致。因此，“《周易》虽然没有明确提出‘阴阳’的概念，但是在卦象系统中的阴爻和阳爻两种基本符号使《易经》中处处体现了‘阴阳’的概念”。⑨换言之，《周易》体现了“阴”与“阳”的融合，《周易》中的“阳”在语言风格上表现为雄劲和豪放，《周易》中的“阴”在语言风格上表现为恬淡与柔美。可见从“阴”和“阳”自然属性的角度切入，可以将“阴”和“阳”用于描述普遍意义上文学作品的语言风格，分别对应语言上的柔与刚、静与动、婉约与豪放、恬淡与雄健、柔美与奇崛。由此，阴阳关系中的“阴阳对立统一”可引申为语言风格上的刚柔并济，“阴阳互含”可引申为语言风格上的刚中有柔，柔中带刚。彭体春将“阴阳”在经验层面的意义以及对阴阳关系的哲学阐释与文学作品相联系，研究文学作品中的性属问题。⑩“性属”是文学研究中一个主题，指的是一定时间或空间维度内的社会文化形成的对男女差异的理解，以及男性和女性的群体特征和行为方式。瑏瑡西方学者将男女两性的生理差异视为男女差异的根源，换言之，西方性别差异源于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而在中国的哲学思想中，男女均被统一到阴阳互补的思想观念中，因此中国认为性别差异源于阴阳互补的思维模式。因此如果忽略中西方的差异，照搬西方性属理论用于研究中国文学作品，这类研究有可能出现问题。有些学者意识到男女二分的思维模式并不全面，尝试将西方性属理论与阴阳理论相结合，完善了文学领域的性属研究，同时探讨了中国文学作品中不同于西方文学作品的性属表征。概言之，在文学研究领域，从“阴”与“阳”经验层面的意义切入，阴阳关系在文学作品中可解读为语言风格的刚柔并济或者是刚中有柔，柔中带刚。阴阳互补的思维模式可部分修正根植于西方价值观念之中的男女二元对立的性属理论并将其应用于中国文学作品研究，使文学作品中性属问题的研究视角更加多元。五、阴阳思想与语言交际研究从“阴阳调和”角度切入，“阴”和“阳”的概念可引入跨文化交际研究中。在语言交际过程中，“阴”与“阳”可引申为交际的双方，二者通过话轮转换实现交际中的平衡，若双方违背交际原则可视为打破这种平衡。Chen Guoming 认为“阴”与“阳”是事物的两极，二者相互依存从而达到平衡，而在语言交际过程中，双方通过交换信号( symbol) 建立互相依赖的关系，促使交际顺利进行，因此二者有共通之处，“阴”与“阳”的和谐共融可视为交际过程的形象解读。瑏瑢其次，他还在《易经》的基础上总结了中国人交际的五个特性，即整体性、等级性、相互依存性、创造性和和谐性。瑏瑣在语言交际领域，Gao G． ＆ Ting － Tommy S 将中国人的交际特征总结为五个特征: 含蓄( implicit communication) 、以听为主导( Listening － centered communication) 、客气( polite commu-nication) 、“自己人”交际( insider － communication) 以及“面子”驱动下的交际( face － directedcommunication) 。瑏瑤这五个特征长期主导了西方人对中国人交际模式的认识，但是 Tony Fang ＆Guy Oliver Faure 认为上述五个特征过于绝对化，凸显了西方的二分法思维模式，而二分法思维往往导致“非此即彼”( either or) 的结论。瑏瑥同时，这五个特征建立在中国传统理念和儒家思想的基础上之上，然而随着中国的发展和世界形势的变化，中国人的交际模式正在发生改变，因此，我们不应对于交际特征一概而论。他们从阴阳观的角度分析中国人交际特征，并在上述五个特征的基础上深入探讨中国人的交际特色。首先，“阴”与“阳”是矛盾的两个方面，两者共处一体。受阴阳思想的影响，中国人善于将具有矛盾性的元素融合起来，中国文化和中国人215《东南学术》2013 年第 4 期交际也具有矛盾性( paradoxical) 特征。其次，阴阳思想的内核是“变化”，随着中国政治和经济形势的变化，中国人的交际方式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意味着对传统交际方式的摒弃，而是新旧交际方式共存。同时，“阴阳互含”说明事物的区分并不是绝对的，这也就催生了“亦此亦彼”( both and) 思维模式。鉴于此，两位学者在五大交际特征的基础之上，构建了动态的交际模式，瑏瑦丰富了西方学者对于中国人交际模式的二分法界定，给跨文化交际研究带来了新的视角。图 3如图 3 所示，中国人在不同的交际情境下可能呈现不同的交际特征，对其进行简单的二分法界定难免有失偏颇。例如，在中国的商业会谈中，商人通常是正式的、含蓄的，但是在娱乐时他们又是随意的和开放的。目前，相关探索性的研究已扩展到翻译、教学和语言本质方面，囿于篇幅，本文无法一一概述，有待进一步关注。注释:①张立文:《中国哲学范畴发展史( 天道篇)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1988 版，第 264 页。②庞朴:《稂莠集———中国文化与哲学论集》，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8 版，第 355 页。③刘扬:《阴阳文化内涵及其英译研究》，湖南大学出版社 2010 版。④顾文炳:《阴阳新论》，辽宁教育出版社 1993 版，第 134 页。⑤⑥Halliday，M． A． K． ＆ Christian Matthiessen，1999，Construing Experience through Meaning: A Language － based Ap-proach to Cognition，London: Cassell，p． 17．⑦⑧Wei Yang，1996，“The Yin and Yang Aspects of Language”，Working Papers of the Linguistics Circle of the University ofVictoria，13: 151 － 159．⑨郭孔生:《〈周易〉阴阳理论的语言学研究》，《金山》2011 年第 3 期。⑩瑏瑡彭体春:《性别与阴阳———中国十七世纪人情小说性属主题研究》，巴蜀书社 2009 年版。瑏瑢瑏瑣 Chen，Guoming，2009，“Beyond the Dichotomy of Communication Studies”，Asian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4: 398－ 411．瑏瑤 Gao，Ge ＆ Stella Ting － Toomey，1998，Communicating Effectively with the Chinese，Thousand Oaks: Sage．瑏瑥瑏瑦 Fang，Tony ＆ Guy Olivier Faure，2011，“Chinese Communication Characteristics: A Yin Yang Perspective”，International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Ｒelations，35: 320 － 333．216《东南学术》2013 年第 4 期

阴阳思想与语言研究:关联与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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