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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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 门 大 学 图 书 馆“连厢”补证 王宁  -        谈及“连厢”，论者一般都引述清代毛西河之《西河词话》，其略云：    金作清乐，仿辽时大乐之制。有所谓“连厢词”者，带唱带演，以司唱一人、琵琶一人、筝一人、笛一人，列坐唱词。而复以男名“末泥”、女名“旦儿”者，随唱词作举止。如“参了菩萨”，则末泥祗揖。“只将花笑捻”，则旦儿捻花类。北人至今谓之“连厢”，曰“打连厢”、“唱连厢”，又曰“连厢搬演”。大抵连四厢舞人而演其曲，故云然。先司马从宁庶人处得其例。[1]    除《今乐考证》之引述外，清梁廷枏也曾在谈及戏曲的扮演时涉及“连厢”，其《曲话》曰：    古人歌舞者各自为一，两不照应，至唐人柘枝词、莲花镟歌，则舞者所执，与歌人所歌之词，稍有照应矣，犹羌无故实也。至宋赵令畤作商调鼓子词谱西厢记传奇，始有事实矣，然尚无演白也。至董解元作西厢搊弹词，曲中夹白，搊弹念唱，统属一人，然而尚未以人扮演也。金人仿辽之制而作清乐，中有连厢词，则扮演有人矣。然犹司舞者不唱，司唱者不舞也。[2]    另一位清人陆长春在《金宫词》中也曾经描述了金人宫廷演出连厢的场面：“传奇杂剧竞排场，末旦装成出教坊。跷索上竿陈百戏，隔墙又听打连厢。”[3]    以上几种记载，均出清人之手，与所记之金代相去甚远，很难作为可靠的证据。且毛西河为明末清初人，康熙十八（1679）年应试博学宏词科，列二等，授韩林院检讨，曾任《明史》纂修官。梁廷枏则生活在清后期的嘉庆、同治间，陆长春则为道光甲辰（1824）年副榜，故梁、陆二人祖述毛说，也本在情理之中。所以，在谈到“连厢”的时候，学术界有的学者认为它只存有孤证而多持审慎和保留的态度。笔者近年稍多留意于宋金杂剧，发现了一些关于“连厢”的资料，可以佐证“连厢”的存在，故提出请同仁们参考。    首先，关于“连厢词”的记载并非“孤证”。钱南扬先生曾著《汉上宧文存》一书，书中为我们提供了关于连厢词的另一记载，虽然片言只语，却弥足厦 门 大 学 图 书 馆珍贵。该书有“江湖通用切口摘要”，关于其年代，钱先生有相关考证，认为是能反映宋、元时期的语言实际的。“通用切口”类似于今天的“行话”，是当时流行在行业内部的行业语言，其中涉及“连厢”的一段有云：    挂布招牌专授人戏法曰放人戏法曰放小卖；做戏法鸣锣聚众吞剑吃蛋曰对包李子；做戏法有妇女顶缸走索者曰烘当李子；做戏法用长布围地中间另有小布蓬者曰搧戏蓬；傀儡牵索木人戏（俗名地吼戏）曰银子篷；傀儡用小台高挂人居台下在布帐内者曰高架子；打连厢人在布帐内唱曰帐子篷。    以上所谓的“切口”，显然是当时江湖艺人的“行话”，其中我们可以看出，当时的“连厢”演出中，有一种是把演唱和表演者分开进行的：演出的时候要设置一个帐篷，演出者即做出动作的人在外，而司唱的人则在帐内，由于对于演唱者而言，观众仅仅需要“闻其声”，所以，就用帐篷将其藏起来，以便观众更能留意帐篷外的表演，这样的演出很显然要较之“全部暴露”式的表演更能收到良好的效果，这样的表演形式，当时又有一个俗称，叫“帐子篷”。    无独有偶，在另外一本关于“切口”的词典中，也有关于连厢的“切口”，只是“连厢”被写作“连箱”而已，录其内容如次：    打连箱者之切口    帐子蓬打连箱也，人在布帐内，唱作种种声响，俗名唱间壁戏也。    响郎竹板也。    青罗帐子也。    今交子笑也。    郎千发骂也。    撒汗哭也。    匾郎敲竹板也。    亮喉唱也。    大响听客大盛也。    呕风讨铜钱也。    侍平立也。    湾身坐也。    量走也。  厦 门 大 学 图 书 馆  闹匾相打也。    显冈叫也。    山主主人也。    暗人不识时务之人也。    不将歹人也。    将入好人也。    出水蛤蟆乡村之无赖子也。[4]    该词典编纂于民国，所反映的起码应该是明清时期的语言实际。与上文所引“切口”比较，可见这类表演在民间是一直流传着的，而且从中可以窥见关于连厢的其它珍贵信息：    一、“帐子蓬”又名“间壁戏”，从宋金时期一直流传，是连厢表演的一种形式。    二、在连厢的表演中，竹板是比较主要的伴奏乐器。    三、连厢在很长时间里可能是由“路歧”来表演的，“路歧”随地作场，中间讨得赏钱，类乎后世的“撂摊”。    四、在连厢的表演中，有许多是关于武术类的表演，所以，在民国成书的《切口大词典》中，把它归于“武术”一类。    其次，循着“礼失而求诸野”的思路，我们在民间许多地区，也发现了“连厢”的表演，只不过其形式可能已经发生变异而已。如一些少数民族仍保留着“霸王鞭”的表演，其实就是“连厢”的孑遗。    霸王鞭，又称“花棍儿”、“金钱棍”、“连厢棍”，是满、蒙、白、彝等多民族的乐器和舞具。但各族的“霸王鞭”却有不同的特色。白族的霸王鞭一般用竹或木制成，长约 80 厘米，分 5节眼，每节挂三五枚铜钱。表演者十至二十人，但要双数。每人执一霸王鞭，上下左右舞动，井在肩、胸、膝、背、四肢等处轻轻轮回敲打，发出有节奏的响声，清脆悦耳，表演者边舞边歌。唱词多用白族语，节奏鲜明，内容大部分反映劳动和爱情。曲调多为民歌小调。舞步和队形花样很多，主要有五梅花、二龙抢宝、打四脚、金鸡打架等。节奏鲜明，风格欢快、潇洒。[5]    有的地方仍保留着“连厢”的古名以及具体的曲目名称：    《连厢》，又名《打连厢》、《霸王鞭》、《金钱棍》、《花棍舞》等，厦 门 大 学 图 书 馆有悠久历史，为满族先世金代女真统治者“仿辽时大乐之制”（乐曲）所创制的一种“连唱带演”的歌舞，但歌舞分司——歌者不舞（演）、舞（演）者不歌，后发展为载歌载舞形式。舞具初“以竹鞭缀金钱”，后改为两端装有铜钱的“花棍”（用竹、木制成）。表演时花棍上、下、左、右舞动，并敲击四肢、肩、背，金钱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与歌声、舞步相和。所唱为“北京小曲”。《燕台口号一百首》原注‘歌童唱北音小曲，号“连厢儿”，亦曰“凳子”’，可资为证。《百戏竹枝词·霸王鞭》：“霸王鞭舞金钱落，恼乱徐州《叠断桥》”，诗前“小序”云：“徐沛伎妇，以竹鞭缀金钱，击之节歌，其曲名《叠断桥》，甚动听”，可见《叠断桥》为其主要曲目，优美动听。[6]   文中所谓的“燕台”、“徐、沛”等地，正是当年金国之领地。另外，在山西省晋东南长子一带，至今仍有“长子书”的演出形式，很可能就是“连厢”词在民间的遗留。关于长子书的表演，黄竹三先生记曰：    在山西省东南部、太行山西麓的古上党地区广大农村，也有众多的迎神赛社祭祀活动，其中潞城县南贾村的碧霞宫赛祭规模最大。自古以来，该庙每年四月初一至初六举行迎神赛社，而且每四十年更要大赛一次。每次赛社，主要由潞城县微子镇朱家乐户和平顺县西社村王家乐户支办。赛社期间，从附近各村神庙将诸神神像或神位迎请至碧霞宫内奉祀，并进行祭太阳、祭太阴等仪式，中间头场、正赛、末场三天祭祀，还对神灵供盏献艺，吹奏唐宋古乐，演出宋金以来的队戏、院本、杂剧。同时晋东南地区各县市的民间艺人届时也赴会表演。今年碧霞宫大赛期间，在南贾村三元宫戏台上演出长子县李先玲曲艺团的一个说唱节引丈人考女婿》，便是从叙述体向代言体过渡的另一种模式。   该节目演出的大致情况是：戏台为临时搭建的彩台，座南面北，两侧安置乐队，西侧为吹奏乐，东侧为打击乐均用幕布遮蔽，留出戏台中间部分为表演区。演员十人男女各五，男的专司乐奏，女的既参加表演也分司打击乐。其演出是先由说书人上场用说唱形式叙说故事，说唱时自持节板敲击川控制节奏，同时乐队伴奏，使唱词更悦耳动听。这无疑是叙述体表演。但当说书人说到老丈人有三个女婿，但不知他们才学如何，于是分别把女婿叫来考问时，分司打击乐的三个女演员分别装扮为三个女婿上场，而原先的说书人则成了老丈人，与女婿们对话表演。这时，叙述体表演便变成了代言体表演。[7]    长子古属潞州，与泽州毗邻，文献中常常“泽、潞”并称。金代同属金厦 门 大 学 图 书 馆地，根据现存的文物文献等资料，泽潞一带也曾经是杂剧的发源地之一，现在仍存留有大量的金元时期的戏曲舞台。北宋诸宫调的创始人孔三传，即为泽州人。著名的《礼节传簿》，正是在这一带发现的。而且，经过多位学者的研究，我们已经发现了这里的许多演艺活动，其实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金院本的原貌。如《土地堂》院本，就是存留在民间的鲜得一见的演艺形式。而《百花赋》等显然又是院本名目中的“百花爨”有着渊源关系。黄先生所谓的“长子书”，分析其表演形式，与金代之连厢至为相似。加之古泽潞一带与金院本之密切联系，所以我们有理由推论，这里所谓的“长子书”，很可能就是“连厢词”在民间的孑遗。    其实，我们再返回来推敲一下毛西河的记载，其可靠性也是显见的，记载见于其所著的《西河词话》，且十分具体、详细，根据毛氏记载，他本人是曾见到过连厢的脚本的，即所谓的“先司马从宁庶人处得其例”，毛氏还仿照已有的文本，创作了“拟连厢词”两种，即《放偷》、《买嫁》。[8]根据有关资料，词话作者毛西河，不仅学识渊博，且对音乐是很有造诣的，对许多问题曾予以精到的考证，所以，他的记载应该是可信和可据的。[9]     综上所述可见，“连厢”是由金人创制的一种歌舞演出形式，早期还具有一种合说、演为一体，类乎说唱的表演类型，到后代在民间仍持续流传，且其形式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异，在不同的地区形成了不同的演出风格，其中，许多表演已经具有武术表演的动作性，成为一种载歌载舞的歌舞类演出。（完）     作者简介：    王宁，男，山西临汾人，文学博士，副教授，现为在站博士后，出版有《宋元乐妓与戏剧》（戏剧出版社 2003 年）、《宋元乐妓考》等专著，曾在《文学遗产》等海内外刊物发表学术论文多篇。     联系地址：    041004 山西省临汾市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电话：0357－2051801（宅）  厦 门 大 学 图 书 馆   215006 苏州大学中文系博士后    电话：0512－65118547（宅）     电子邮件：1967526905@sohu.com    手机：13584839762     该文备有电子文稿，可随时提供。     --------------------------------------------------------------------------------    [1] 参《今乐考证》“连厢”条，见论著集成册十页 24。    [2] 同上注。    [3] 引自《辽金元宫词》（北京古籍出版社 1988 年版）页 69。    [4] 《切口大词典》，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9 年版，“武术类”。    [5] 参《白族的霸王鞭》一文，载《满族研究》1998 年第一期。    [6] 参《“连厢”小议》一文，载《满族研究》1997 年第四期。    [7] 参黄先生《从叙述体向代言体过渡的几种形式》一文，见《艺术百家》1994 年第四期。    [8] 姚燮《今乐考证》之“著录四”“国朝杂剧”，参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年）册十页 169。    [9] 参周骏富辑《清代传记丛刊》（台湾明文书局出版）之《清儒学案小传》之“西河学案”上。  

“连厢”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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